达利,时间的永恒

大噶猴,很遗憾用这种方式和大家告别。我甚至不能确定读到这篇文章的「大家」还是不是原来的「大家」。告别来得非常突然。前几天刚看完《托洛茨基》,本想写篇剧评;又看到大家讨论外国人永居管理条例,也想插几句嘴。今天下午打开手机一看,号没了。

一开始我还在想,这一天总会来的,来就来呗。后来回过神来,还是挺难受的。你说遇上这种事情,能豁达开朗,那不是骗子就是圣人。我就想起后台读者的留言,大家都问有没有备用号,怎么样防失联,能不能加下微信。风声不紧的时候,我就加一下;风声紧的时候怕钓鱼,就推辞说不安全,下次再说。现在看来是再也没有下次了。

我曾经想过在 matters 上面做备份,后来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。matters 在 le mur 的另一边,而我心目中理想的读者应该在 le mur 的这一边。他们对铺天盖地的主流声音产生过怀疑,不仅怀疑声音本身,也怀疑自己。要是文章都在 le mur 外边,是很难到达我想为之写作的那一批读者那里的。我们当时给公众号起名字的时候就说,得体现出「被主流思想边缘化的群体」这么一个感觉。那就叫 asylum 吧,asylum seeker 的那个 asylum。2003 年湖北青年孙志刚来到广州,因为没有「三证」而被收容,最后离奇死在了收容救治站。后来因为媒体介入、跟进报道,大家才知道,原来他给在收容站里被打死了。当然这事有个「快乐」的结局,它了引起社会大反思,使得人们后来把收容遣送制度给废止了。

写公众号之后陆陆续续也认识了不少大佬,大家理论水平都特别高,每次看到他们谈他者谈福柯谈布迪厄的场域理论,我就觉得我好菜啊。然后我就告诉自己,说收容所这个公众号的定位就是小册子,我的定位就是小册子作家。小册子不需要理论深度,小册子只需要说服并输出立场。蒲柏说:

True wit is nature to advantage dressed; 

What oft was thought, but ne’er so well expressed 

我要点 wit 就好,wisdom 留给大佬。

写小册子需要传播,需要获得认同。《托洛茨基》是一部讲(黑)十月革命电视剧。里面说托洛茨基年轻的时候在欧洲的圈子里混,非常擅长写宣传文章,在群众心中地位很高。高到什么程度呢,有一天托洛茨基回家,在路上被抢劫了。他弯腰下去捡钱的时候名片掉了出来,劫匪看了眼前一亮:您就是托洛茨基同志啊!我看过你的文章,写得真好!然后和和气气地把他送回家了。这究竟是捧还是贬,咱也说不清,但我觉得那毕竟也是一种成就。我也希望哪天遇到一个陌生人对我说,哟,你就是写收容所的那个啊!我看过你的文章,写得还不错!

回过头来才发现,收容所一直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发刊词。我每次都想「下次补上下次补上」,结果就没有下次了。上面这些内容,姑且算是半个发刊词吧。

先前大家天天都在后台问,怎么防失联啊怎么防失联,以至于我最后只好在「关注后自动回复」那里写,说大家不要问了,没有防失联。结果现在真失联了,我就傻眼了:我和几万人之间的联系突然就切断了。按马克思说人的本质是社会关系的总和,那我的本质就一下子变成残缺的人了。

其实这种感觉很微妙。大多数读者都没有和我说过话,我只能看到他们的头像,他们的网名,他们转发分享次数等等;概言之,他们只是后台「用户数量」中的一个数字。其实大家的留言我也没有全部看完,因为有时候后台留言就像微博,你们懂吧,看了难受,所以就不看了。但是毕竟有一个联结在那里,你知道有这么一群人,你写文章他们会劳神看一下,兴许还会转发,还会打赏;再好一点,或许有人的想法甚至生活会因为你的某篇文章而改变。现在你突然再也接触不到这些人了,你才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真实性和压迫性。而你甚至不知道他们是谁。

这篇碎碎念其实有两个结尾,我不知道该挑哪个,干脆两个都放上来,让大家自己选吧:

结尾一:

既然不让说话,那咱就不说话了。想想连孔子这种巨擘都有不说话的时候。《论语·阳货》里记载,有一天孔子对弟子说:「予欲无言。」我不想说话了。子贡就问:「子如不言,则小子何述焉?」你不说话了,我们这些学生怎么办啊?孔子便回答他:

「天何言哉?四时行焉,百物生焉,夫何言哉?」

老天爷也一句话不说,四季照样更替,万物照样生长。

结尾二:

现在说话变得困难了,但大家也不要放弃。《论语·雍也》里有这么一则对话。冉球对孔子说:「非不说子之道,力不足也。」我不是不喜欢你的理想学说,而是我的力量不够啊!孔子回复说:「力不足者,中道而废。今女画。」力量不够的人,走到半路才会放弃;如今你走都不走就说没力量,是给自己设限啊。

最后还要感谢其他床位上的同志,尤其要感谢收容所网管同志。没有她的建设与维护,就没有收容所网站的今天。

祝好

1号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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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.S. 收容所的往期文章在 www.assyluminexile.com (注意是两个s)上都有备份,大家可以自取